喵er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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蔺晨过来，解了梅长苏上衣，露出胸口和手臂，打开针囊，一针接一针刺下。

景琰大吃一惊，梅长苏胸口上缠着厚厚的纱布，上面还透出血痕——

他受伤了？

早知道景琰想问什么，蔺晨道，野狼谷一战，他身中两箭，一箭穿胸，一箭肋下，是黎纲拼了命抢他出来，两人滚落山崖，好在攀上了枯藤，这才逃得一命。

景琰暗自心惊，想起小殊所受的种种苦楚，由不得心痛若裂，又担心不已。两眼紧盯着蔺晨的手，生怕他扎痛了小殊。

蔺晨道，你别怪我，不让你们相见自有我的道理，此时见还不如不见的好。

为什么？

长苏的命我是救不了了，他迟早还是会离你而去。

少阁主！景琰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，顿时如坠冰窟，见蔺晨还在为梅长苏施针，不敢扰他，满腹的话也只有生生按住，默坐一旁。

竟是如坐针毡。

少时，蔺晨收了针，为梅长苏掩上衣襟。飞流端药进来。蔺晨对景琰道，帮我扶起他。

景琰依言将梅长苏轻轻托起，靠在自己怀中，蔺晨拿过药碗，试了试温度，舀了一匙药汁送到梅长苏唇边。

梅长苏昏迷不醒，药一喂进去便顺着嘴角流出来，蔺晨一手拿着手帕擦拭着，接着又喂，还是如此。

景琰不由着急，这可如何是好？

还不得接着喂！喂三口能喝下一口便不错，本该喂一碗药的，就喂他三碗。

景琰不由动容，小殊几番病势沉重，加上伤病缠身，真真多亏了你。

蔺晨一匙匙喂药，一条手帕被药打湿了，飞流又换了一条递过来。

蔺晨道，医者父母心，和长苏相交这么多年，我比任何人更希望他好起来，可惜……

景琰道，小殊两度起死回生都是亏了你，这一次——

这一次我真的束手无策了。

蔺晨神情凝重，一碗药终于喂完，怕是洒的比喂进的要多。

景琰重新扶梅长苏躺下，替他盖好被子，免不了的失望。红了眼圈儿，双手抱拳道，少阁主，你可知道小殊对我来说多么重要，我就是宁可失去天下也不能失去他，我求你——

蔺晨截口道，陛下何出此言，但凡我能救，绝不会袖手旁观。只是长苏这样你也看到了，若不是一门心思要见你，凭了一口气撑着，他是断断走不出这道门的。

你是说——

回光返照，到了这个份上……九分天意，一分人为，只有尽人事、听天命吧。蔺晨说着拾了药碗，带着飞流离开了。

一出来，蔺晨便道，飞流，站住！

吓得飞流一个起落飞到房顶上去了。

蔺晨大叫，飞流，你给我下来！

房顶上好厚一层雪，飞流扮个鬼脸，朝下望着他，干嘛？

蔺晨道，谁让你叫萧景琰的？你苏哥哥没有吩咐你不许出声么？

飞流点头，吩咐了。

吩咐了你还叫？不听话是吗？

飞流忽然道，苏哥哥，喜欢，水牛，不见，难过。

蔺晨忽地顿住，唇角浮起一丝苦笑，这两人一片真情堪比天上月，梅间雪，连飞流都知道，自己这又是何苦为他们操心？

正在出神，突然一个雪球奔他面门而来，蔺晨伸手一格，雪球迸裂，溅了他一脸一身的雪粉，顿时气急败坏嚷道，飞流，你给我下来——

不！飞流一个起落飞走了。

蔺晨去追，两个人一追一逃，片刻就跑远了。

灯前，景琰握着梅长苏的手，那纤长手指宛如几根冰棱，已没了半分热度，又让景琰满心疼痛。

回光返照，到了这个份上……尽人事、听天命吧。

蔺晨一句话仿佛一把尖刀，在景琰心上狠狠一剜，满眼的泪滴下来。

景琰拉着梅长苏的手，小殊，我不让你走，你好容易回来了，我定然不放你再次离去……

梅长苏静静地睡着，仿佛一缕游魂。一切的一切都已离他远去，金陵城内的夺嫡之争，朝堂上的风云变幻，十四年前的千古奇冤，还有他以梅长苏身份归来时的恩恩怨怨……

两个鬼一黑一白，不由分说铁链锁脖，拉着梅长苏便走——

时辰到了，快随我们黑白无常去阴曹地府，到十殿阎罗面前交差！

梅长苏苦苦哀求：二位，能否让我再见个人——

白无常冷笑一声：到了这会儿了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？

黑无常一声断喝：放不下也得放！拉着梅长苏一路行来——

眼前便是奈何桥，一尺宽的独木，桥下是不见底的深渊，悲风呼啸，浊浪排空，看一眼都令人胆战心寒。

白发婆婆送来一碗汤，喝了吧，喝了便忘了。

那是孟婆汤，喝一口，前世的恩怨情仇都烟消云散了，忘了，便不再痛，不再苦……

功名利禄，成王败寇，这会儿梅长苏都舍了，舍不得的是景琰，还有宝儿……

小殊，不能走，回来！回来！景琰在唤他？

景琰，景琰……梅长苏蓦然回首，景琰一脸焦急道，小殊，你忍扔下我和宝儿吗？宝儿才八个多月，他盼着你回来——

喝了孟婆汤，景琰，也要忘了么？

还有他们的宝儿，梅长苏怎能忘却，剖腹取婴时那一刀宛如划在他心上，痛得差一点死去，他是拼了性命才迎来了宝儿的新生。

血脉相连，他怎能舍去？

抬手打翻了孟婆汤，梅长苏夺路便走，我要回去，我要回去！

小殊，小殊！景琰在前边等他——

黑无常正要追赶，白无常道，慢，那边那个人是当今皇上，真龙天子，龙气正盛，我们惹不起，快走——

梅长苏终于来到景琰面前，小殊！景琰一把拉住他便再也不放手，回来，回来！

蓦地睁眼，只见残灯明灭，景琰双手相握，泪痕满面。

梦中的情景如在眼前，梅长苏一身冷汗。景琰见他醒来，又惊又喜，小殊，你醒了？

景琰……

我在。景琰握着他冰冷的手，用自己的体温将十指暖热。

景琰……我不想离开你……还有宝儿。

小殊，宝儿十分可爱，他长得越来越像你。景琰说着想起了什么，从怀中掏出一个核桃大的银手圈，上面缀着一粒豌豆大的银铃。梅长苏认得，这是宝儿百日那天太后赏赐的。

你瞧，这手圈本是一对，我离宫之时特意从宝儿手上取下一只，你若想他时便拿出来瞧瞧。

梅长苏握着手圈，仿佛握着宝儿纤细的小手，顿时泪如雨下。

别哭，小殊，等你好了便随我回京去，到那时，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聚了。景琰轻轻替他抹去泪，我等着你，宝儿和我一起等着你。

景琰……扶我起来。

景琰扶起梅长苏，替他披上狐皮大氅，让他倚在自己怀中。梅长苏没有束冠，青丝散乱披在肩上。景琰的怀抱温暖依旧，总令他无比眷恋。

小殊，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？那一回，我们对天盟誓，要做一生一世的知己，是一生一世，你不能先走。

景琰，我记着呢。

那就好。我这就唤飞流进来，把药再热一遍，方才喂的都洒了。

不必，景琰，我想你这么陪着我坐着。

小殊，此次决战，你身为主帅，为什么留守到最后？聂锋夫妇突围之后，知道你还被围困在野狼谷中，疯了一样要冲进去救你——

身为主帅，只要我在，便能吸引滑族大军主力，这样聂大哥他们才能安全突围。

小殊，你若有事，可曾想过我和宝儿？

景琰，为了大梁我就是血溅沙场，又有什么遗憾？

小殊……景琰紧紧抱着梅长苏，百感交集，小殊还是与当年一样，还是让他心疼得不知所以。

这时飞流进来，苏哥哥，大将军，找水牛。

飞流，要叫皇帝哥哥。知道了，请大将军外边等候，苏哥哥说完话，皇帝哥哥就出来。

哦。飞流出来，自去传话。

梅长苏望向景琰，景琰……你该回了，休朝封印也不过一个月，你若不回去，当心太后着急。

不，我要留下来陪你。

梅长苏抬头，我这样你也见到了，你留下来……也没什么用，你若要我放心，便乖乖随蒙大将军回去。

小殊——想到又要分开，景琰如剜心一般，不，我不走！我要留下来陪着你，看着你慢慢好起来。

景琰……梅长苏大急，一时间又咳起来，景琰赶紧拍他的背，你别急，都是我不好，又惹你生气了。

景琰……京中需要你，要不，咱们定个时辰，到时候想会，可好？

那就……三个月之后，谷雨那日，我在琅琊山下玉镜湖边候着你。

景琰，等我。

景琰俯身，吻上梅长苏微冷的唇，这一吻无关风月，像是要交出一生与他的命运交缠。

梅长苏握紧掌中小小的银铃，熟悉的气息在唇齿间流转，不忍离别，也要离别。

景琰依依不舍，怎耐梅长苏苦劝他离开，加上蒙挚又到了，知道是太后的意思，不敢久留，只好叮嘱再三，这才随蒙挚下山。